零余者

灵魂浅薄,胸无点墨。

南宫花草埋幽径(21)

  “打发走了?”季昶头也不抬,一手捧着棋谱,另一手拈起棋子照着棋谱上设局。

  “那内侍听说殿下睡下了,也就不便进来探望了。给了盒人参,说是陛下念您抱恙,特让人送来。”季昶瞧了一眼,确是上好的参。

  昶王因病不得出席与注辇使臣见面,帝旭心内关切,但又耽于政务抽不开身,只能让内侍到府上探望。

  季昶摆摆手,随从便退下。

  一枚黑子重重坠下,棋盘上黑白纵横交错,玲珑棋局已然布好。

  季昶行至书桌旁的金丝笼边,轻轻抚着那鹰隼的额头,鹰隼目光如刀,在他面前,却有着与那尖锐双目极其不相配的驯服。如同他一般。他就像这鹰隼,终究是被豢养的。

  他忘不了那个雨夜。母亲局促的呼吸声跟窗外的雨声合奏成极其诡异的乐曲。他跪伏在床沿,麻木地替母亲拭去额上的汗珠。门外闪将进一个身影,那男子扯落挂满雨珠的斗笠,露出高瘦的身子来。

  母亲艰难地挤出完整的一句话来:“跪下......朝叔叔磕个头,母亲不在,要听叔叔的话......”

  八岁的他甚是不解,转身跪下朝那男子叩头,等抬头起身,母亲已咽了气,双目紧闭,只剩两行泪水在她双颊滑落。

  潦草、匆忙、托付。密匝匝的雨声仿佛将潺潺的溪水送到他面前,铺天盖地的细密声响让他喘不过气来。

  大徵先帝当朝初期,曾因边境纷争同注辇有过一次不小的争斗。他父亲傅无宁便是边关武将。大敌当前,傅无宁深知己方已无法反抗,为保住手下千名将士性命,遂降于大徵。注辇王君听闻傅无宁率军投降,大怒,便将他家产抄没,使其妻儿无处安身。蒲由马虽与傅无宁交好,但终究不敢违背兄长意愿,只得暗中派人照拂傅无宁妻儿。两年后,傅无宁妻子病危,乞他收留亲儿,他终于抱着那个懵懂的孩童离开那间破陋的茅屋。

  按大徵律法,本不应虐待战俘。但彼时大徵军队的主将正及弱冠,年少气盛,一时忘了其母要他藏锋的叮嘱,亟于树立军中威信,一时热血上头,夺了傅无宁性命。

  傅无宁死,注辇其他武将逃的逃,降的降。终是大徵赢得了脸面。

  注辇王君无奈,在大徵使臣面前无不应允。为表忠心,宁愿将自己的嫡出公主紫簪送入大徵为质联姻。但他却又以大徵不守道义滥杀战俘为由,纵使在停战书信中百般卑下,却死死咬住这不放,要求大徵需得也送一名皇子往注辇,“以结两国之好”。大徵先帝为不落人口实,只得照做。季昶在诸皇子中,年纪最小,其母出身也不高,便被大徵先帝选中送去注辇。

  依循前朝邦交礼仪,若他国以公主联姻,大徵要同样以皇子相配。然彼时大徵先帝仅有旭王一适龄皇子,而旭王恰是斩杀傅无宁的那名主将。

  注辇王君先是不依,嫡亲女婿,怎可是曾斩杀我朝降将之人?大徵使臣好语相劝,言大徵先帝愿以嫡子纳征之例替庶子纳征。注辇王君转念一想,嫡亲女儿嫁与旭王,虽难雪己方降军被杀之耻,然聘礼丰厚且不提,若紫簪日后能在旭王面前多多进言照拂我朝,也不失为一桩美事。横竖大徵也得送来一名皇子为质,这口气,咬咬牙咽下便是。

  旭王最与幼弟亲厚,却一手将他送往异国,悔恨不已。旭王立下战功,大徵先帝只觉他不失血性,颇有自己年少之风,多有赞叹之意,不曾对其杀害战俘一事多加责怪。倒是旭王自幼弟离乡,终日郁结。再不挽弓,亦不舞剑。后于上元灯会偶遇紫簪,心生爱慕,精神稍振。及至同紫簪结为夫妻,念及紫簪亦同幼弟一般漂泊异国,对各方战争愈加厌恶;因着紫簪,又对注辇生了愧疚之意,故而注辇多有越轨之举,也处处容忍。

  流光箭紧,旭王成了帝旭,昔年常被他抱着举起的幼弟终于回到他身边。帝旭愿不惜一切弥补幼弟在异国尝过的苦楚。

  

  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一双狠厉的双眼俯瞰着。

  “傅......”一对年幼的膝盖跪伏着。

  粗糙的木棒将一阵火辣送到他掌心,还往他眼角挤出几滴泪。

  “褚......褚季昶......”他擦去那几滴泪。

  他不再姓傅,他被命令要成为褚季昶。

  “是谁杀了你亲生父亲?”

  “大徵的将士,大徵所有的人。”他刻意抬头,露出那双瞪大的红眼,他知道蒲由马最喜欢看他发狠的模样。

  “好孩子,不是我存心为难你。我见了那大徵小皇子的脸,便知道你总有取代他的那一日。你会成为大徵的皇子,到时我们会帮你,帮你报仇。”方才那阴鸷的双眼此刻竟充满了仁慈,一只大手捏了捏他瘦弱的肩膀,一阵寒意涌来。

  注辇王君和蒲由马,很有耐心地以将近十年去织了一张网。他们将那养在暗处的少年养成与另一个大徵少年一般的举止模样。除了从未在注辇王宫中生活过,他几乎就是真正的季昶。

  季昶归朝,人马行至大徵南境的山城,蒲由马暗中派人将他劫走,却无人知晓继续赶路的季昶已被偷天换日。

  “我不姓傅,我姓褚......”他骚着那鹰隼的额羽,轻轻说道。这是将近十年来他学到的一切。杀父之仇本是他自己的事,但蒲由马日复一日的所谓教导,让这仇恨不再那样纯粹了。

  “我真的姓褚吗?”他在心中暗道。

  那鹰隼仍旧怒睁双目,不给予他任何回答。

  鞠七七伤势日愈,只等病容褪去入宫朝见。

  初冬虽冷,但也有午后暖阳。如若方卓英带了街头吃食到汤府来,汤府院中,一众青年男女,便谈笑不止。汤父站在一处角落,静静享受这冬阳之下的闹热。府中许久没有这样的光景了,想着眼前的几个后生终有一日要离府,他便轻轻叹气。

  陈秀同李成运是黄泉关的人,日后如何发配,还要看陛下的旨意。但柘榴心存一念,若是能让陈秀将注辇绣艺传入大徵皇宫,让绣女学上一些,定对绫锦司大有裨益。大徵皇宫不设绣郎,也从未让异族绣工入宫服役。但陛下从来不是心胸狭窄之人,若能相劝几番,或有机会将注辇刺绣带入宫中。或许,还可以求求淑容妃......

  她猛然想起什么,将方卓英拉到一边——这样略显亲密的举动,他二人已不知不觉习以为常——她问淑容妃如何给了陛下这绿绒蒿。连日照顾姑姑,她才想起此事。

  方卓英不知那日愈安宫发生了什么,只对柘榴说了碧红一事。

  柘榴却难以相信淑容妃会与注辇王室的阴谋有所牵扯。

  “不知陛下向淑容妃说了什么,她才献出此物。”方卓英叹道。

  “可以什么也不说。”柘榴淡淡道。终究是女子心思细腻,早猜出七八分:“解释与否,全在陛下。陛下若待淑容妃有情,必定不忍有所隐瞒。但既然淑容妃有欺君之嫌,君王一怒,只恐将情意尽数抛洒,什么解释,什么坦诚,统统都可以不要。”

  方卓英不再言语。

  二人朝地上那大片的阳光瞧去,只见陈秀同李成运将汤父扶至院中石凳,笑着将烤栗子剥好递与他。

  

  

  “陛下,注辇的工匠和膳夫带了一应供品在外候着了。”

  “工匠和膳夫?朕何时让他们来?”帝旭搁下方海市的书信,皱眉道。

  “陛下您忘了,数日前您亲自嘱咐的,要让跟随注辇使臣来的工匠和膳夫带着东西到愈安宫去,让淑容妃选几样家乡的物件吃食解解闷。”

  帝旭这才想起,当日允蒲由马入朝,不就是想着要让这些人到缇兰面前么?那日,他以为缇兰是想家的。

  是啊,的确是想家。她只一心想着注辇呢。帝旭冷冷笑了。

  “陛下?”穆德庆再次问道。

  “你便让人领了他们到愈安宫去。什么时候淑容妃让他们走了,你再领他们出宫便是。”哪怕他不愿见缇兰,却还是替她想着些。这样矛盾又深微的情意,只有他自己知晓。

  帝旭将手中的书信一扔:“今日是王相公七十寿辰,朕今夜要出宫赴宴,你替朕准备着。淑容妃的事,不必你亲自去,这事也别来烦朕。”

  纵是跟了帝旭数年,帝旭此刻与淑容妃的龃龉,穆德庆也远不能理解。明明前些日子还那样关切一个人,怎的一夜之间都变了样?淑容妃也连日不曾来伴驾了。

  

  

  “大人,那大徵皇帝近日来也未曾下旨要给我们赏赐,要不咱们再去敲打缇兰公主一番?”

  “不必了。近日来不必与她见面。我不找她,由她一个人闷想着,她就会越来越害怕。这种日渐浓厚的恐惧,总会推她到大徵皇帝面前的。”蒲由马抚着壁上的金刀,微微笑道。

  

  “娘娘,注辇的工匠和膳夫到了,说让娘娘去挑些东西呢。娘娘有什么首饰头面、果子小菜想要的,都可以吩咐他们做了送来。”碧紫眉目间透出欣喜:“不知道注辇现下,时兴哪些样式的钗环呢?”

  “叔父,那叔父来了吗?”缇兰从方才的沉思中回过神来,猛然站起,眼中略带惊恐。

  “娘娘,蒲大人不在。”碧紫轻轻答道。

  缇兰双目又逐渐被麻木呆滞填塞:“这样......我没什么想要的,你和小雁去挑些吧。你想要什么,想吃什么,你让他们做了便是。我都不要。”

  虽是这样说,碧紫还是替缇兰挑了几样首饰,拿了些缇兰爱吃的糕点。小雁则只觉都是新鲜玩意儿,一时看不过来,思量再三,取走了几枚模样可爱的贝雕同一支银步摇。

  “可有酸橙花干?”碧紫问道。

  “有,有。姑娘要多少呢?”那膳夫忙笑着答道。

  “全都都给了我罢。”碧紫最喜欢的就是酸橙花花香。

  

  夜色四合,一内侍叩开了愈安宫的大门:“娘娘,陛下传您到金城宫伴驾。”

  “陛下......陛下不是让本宫静思己过吗?”缇兰停下手中的拨片,本就断断续续的琴音终于止住。再定睛一瞧,那内侍却是个脸生的。只一身装束,确又是金城宫内侍该有的。

  “本宫不太认得你,敢问内官姓氏?”

  “娘娘唤奴才阿兆便是。是金城宫门房掌事新收的徒弟,娘娘不认得也是应当。”

  那内侍对答冷静,并无慌张犹豫,想来不假。

  陛下......可是愿意听她辩解?缇兰稍感庆幸,陛下,应当是相信她的吧?一转念,她又想起自己的母妃......她很愿意去见陛下。

  她忙换了身装束,打扮齐整,簪上那小鹿过金桥首金簪,跟着那内官往金城宫去了。她特地嘱咐碧紫,提上那盏陛下赏赐的琉璃灯盏。

  却是金城宫侧门,此路也非通向金城宫正殿。正待问时,那内官却道:“娘娘不必担忧,陛下不是让您到正殿,此路到偏殿是最近的。正因平日少人走,这里的守卫虽少,却都是一身的好功夫。”

  “娘娘,陛下让您进去等他。”透着窗纸,也能瞧见里头定是灯烛明亮。缇兰定了定神,她记起来了,这里是金城宫的花房。

  缇兰从未进去过,心生疑惑,正要携了碧紫进去,阿兆却说,陛下只让淑容妃进去。又说,这里边的所有,都是陛下亲自布置的,从未变过。缇兰愈发不解。

  

  身后的门被轻轻关上。

  满目烛光,暖意融融——缇兰低头,竟是一盆火炭烘着,怪道如此暖和。炭盆旁边,却是两盆海棠,叶茂花荣,满盆吐艳,是与这冬日极不相称的生机。海棠在冬日,早就只剩枯叶,何来花开?想是陛下用心极深,用炭火细细烤着,才让它开了花。

  海棠......依稀记得,有个人最喜欢海棠花......缇兰一时想不起来。

  她抬头,才发现身边不止这两盆海棠。各色花草皆备,仿佛春日的园林。她慢慢走着,往殿内深处走去。

  那副画像就那样温柔地闯入她双目。红烛花香供养的画中人,带着笑意瞧着她。

  这是......是我?缇兰一惊。

  她一袭紫衣——好熟悉的衣裳,像是在哪里见过。通身华贵,目中含着几分骄傲的笑意。

  她......她是紫簪?

  是,她就是紫簪。

  海棠——是的,缇兰想起来了,

  教习嬷嬷同她说过,她最好要喜欢海棠,因为紫簪最喜欢海棠。

  她知道自己同紫簪模样相像,却从未想过竟相像到如此地步。这满室的灯烛花草,都是陛下你亲自布置的吗?这么久,也没有变过吗?

  缇兰轻轻抚了抚烛台,确是纤尘不染。

  她抬头,紫簪那双眼直直地望着她。似乎带了几分嘲笑。

  她觉得心口有些发疼。

  她抬眸,紫簪那双眼直直地盯住她,似乎含了几分嘲笑。

  原来,紫簪阿姐才是你一生也不能忘却的人。那陛下之前待她的种种,究竟是给谁的情意?是她?还是紫簪阿姐?

  如若是刚入宫时,缇兰见此景,断不会有这般的心灰意冷。

  可是,她还是无法控制地走入了帝旭编织的温暖中。

  她一直以为,陛下待她总有几分真心的。但原来那一点真心,也不过是仗着紫簪的颜面。

  昔日种种,教习嬷嬷教导她的一切,都涌上心头。从父王到嬷嬷,再到帝旭,原来无人不把她当作紫簪。

  只有她以为她是缇兰。

  或许,母妃也知道她是缇兰。

  母妃……

  她喜欢作画,注辇的师傅说大徵皇帝不擅作画,因而她不学也罢。“作画是讨好自己的,不是用来讨好大徵皇帝的”。那是她的执拗,也是她的清醒。正是这份清醒,此刻却深深刺痛了她。

  我是谁?究竟是谁?这些日子以来同陛下的相处,难不成都是梦幻泡影?

  她抬起蓄满了泪水的双眼,盯着早已模糊的那画中人:“望庐......思其人,入室......想所历。帏屏......无......无髣髴,翰墨,翰墨,有馀迹。流芳......未及歇,遗挂......犹在壁。怅恍......如或存,回惶......回惶,忡,惊,惕。”

  她笑了。满脸的泪水。

  她一句一步,走到门边,像是想逃避什么。推开门,刺骨的寒风猛然袭来。

  “内官,内官。”冷风一激,她的泪水更收不住了:“陛下,陛下怎么还不来?”

  “奴才正要告诉娘娘呢,陛下临时有事,派人来传话,让奴才先送娘娘回宫。”

  就像一场戏弄。

  “真的是,真的是陛下传我来这里的吗?”她几乎是哭着喊了出来。颇有质问的语气。

  碧紫从未见过缇兰如此激动。

  “奴才怎敢假传圣意?这确是陛下的意思。”阿兆微微驼了背。

  悲痛在冷风中无限膨胀。

  陛下原来是让她来清醒清醒的。原来是让她来见见她能获他青睐的缘由。大徵皇帝,不用说一句话,就能捏碎一个他以为对他有所欺瞒的妃嫔。

  这就是帝王。

  她原以为她和母妃会不一样呢。母妃在月下跳了这么多年的舞,都没教会她的,直至今夜,她才懂了。

  莺归燕去长悄然,春往秋来不记年。唯向深宫望明月,东西四五百回圆。

  帝王本就凉薄。是她不该有所希冀。

  “碧紫,咱们走吧。”利落干脆的声音。

  她步伐已是不稳。

  

  阿兆估摸着时间还早,陛下也不会此刻回宫。且一切都是施主管吩咐,主管自会处理妥当——路上的侍卫,偏殿的宫人,都是施主管一手安排,绝不会让陛下知晓淑容妃今夜来过。淑容妃一走,他便熄了灯,倒使她生疑,故而也不急着将花房里的灯光熄去,便送了缇兰回去。

  

  穆德庆陪在轿辇边,帝旭今夜在宴上多喝了酒,头脑发胀,只是坐着,一脸懒怠。

  穆德庆远远瞧见偏殿的花房竟亮着光,心内一惊。陛下已经好久没到过花房了,怎会有亮光?他悄悄嘱咐抬轿的人步子放慢些,自己先跑回宫去瞧,花房竟未上锁,里头的灯烛、花草,让他惊得说不出话来。那两盆海棠更是突兀。陛下不仅少到花房走动,还吩咐下人一月只洒扫一次便可,又怎会有如此布置?

  穆德庆忙吩咐外头的宫人将花房中的灯烛吹灭,又跑回帝旭轿边,累得不轻。

  云影扫开星点乱,树声敲碎月光多。

  今夜难得晴朗。宫阙中一片

  寂静。

  暗道中忽地传来灯盏摔碎的声响,还有女子的几声冷笑。

  最后一切的响动都被风吹散了。

  

  附注:

1、望庐思其人,入室想所历。

      帏屏无髣髴,翰墨有馀迹。

   流芳未及歇,遗挂犹在壁。

   怅恍如或存,回惶忡惊惕。

  节选自潘岳的《悼亡诗三首》,此乃潘岳悼念亡妻之作。

  “看到住宅,自然想起亡妻,她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;进入房间,自然忆起与爱妻共同生活的美好经历,她的一举一动,使诗人永远铭记在心间。可是,在罗帐、屏风之间再也见不到爱妻的形影。见到的是墙上挂的亡妻的笔墨遗迹,婉媚依旧,余香未歇。眼前的情景,使诗人的神志恍恍忽忽,好像爱妻还活着,忽然想起她离开人世,心中不免有几分惊惧。”

  解析来自网络。

  

2、云影扫开星点乱,树声敲碎月光多。——清·何绍基

  

3、纳征:纳征:古代汉族婚姻风俗。流行于全国许多地区。“六礼”中的第四礼。亦称“纳成”。即男家纳吉往女家送聘礼。

  

  这章建议搭配第三章一起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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