零余者

灵魂浅薄,胸无点墨。

南宫花草埋幽径 第九章

       柘榴将信读罢,拈起鞠七七随信寄来的几个花样子:“凡所游历之处,见花草可爱,可堪入绣,便摹花草图样几种,特寄于你。信你绣功进益,必能于布帛上再现花草神采。”

  只见三张信笺,一张上是圆钟形浅粉色五瓣花,蕊旁深紫色细纹并排,花叶为卵形;一张上是嫩黄色的球形花,花体娇小,且无叶,倒是花茎如一张弯绕的鹿角。


罗布麻


河西菊


  最后一张,她将信笺凑至更近的眼前,笑道:“这深紫色的像是豌豆花,但豌豆的花要大些。再说,豌豆花也不带刺儿呀。”


骆驼刺


  “姑姑寄来的花我一样也不认得,”她揉了揉眼睛:“不过倒新鲜得很,绣在衣服上一定好看。”

 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深灰色棉衣,那是陛下要赏给霁风馆众人的冬衣——霁风馆今岁才随清海公迁入宫。自陛下践祚以来,未曾有过为他们裁制冬衣的先例,故而绫锦司拖到最后才着手绣制。

  她心下一动,竟翻开那冬衣的衣袖,取来深紫色的丝线。

  她不知道这件冬衣会送到霁风馆哪一个人手中。

  她抬头,清澈的月辉不知何时已落到她的窗边。一股凉风乘着月色飘入,她拈着针,心跳得有些快。



  缇兰绣着蔷薇的花瓣,正要换了丝线的颜色,却瞧见帝旭手握朱笔,眉头紧锁,笔尖半天没落到纸上。忽地啪的一声,那可怜的朱笔被狠狠按在桌上,几欲折断。

  缇兰绕线的手不自觉放慢,把头低下,只盯着膝上的那朵蔷薇,不敢去瞧那让人生畏的怒色。

  幸而穆德庆进来传话,说御膳房已备好饭食,一应都布在愈安宫偏殿了。

  “知道了。”帝旭合上面前的奏折,阴鸷的双目似乎想要刺破桌上的烛光。

  他起身,只见缇兰两眼低垂,双手绞着,早已立定等他。他眼中的凌厉不自觉减去几分。他朝她叹了叹气:“走吧。”说着,又摆手示意穆德庆将奏折全都收走。他不能将奏折留在这里。

  他扭动手上的翡翠扳指,心下似乎有些局促。

  缇兰双手亦不知如何安置,偶然摸到了胸前的龙尾神,便赶忙握紧,指尖不住摩挲着上面的纹路。她默默跟在他身后,不防他猛然回过头来,一双眼只望着她。她忙放下双手,复又绞在腹前。那张脸微微吃惊,止住脚步:“陛下?”

  她读不懂那双眼里的一切。

  “你到天启城有多久了?”他的脸是冷的,可他的声音不是。

  缇兰愈发不解:“回陛下,半年有余了。”

  “可想家么?”

  “臣妾既至天启城,便不该过多思及注辇。这是作为臣下的本分。”

  “不该,不代表不会。”他轻声道。

  她从不会直接回答他的问题,一句话里藏了万分深的心。

  缇兰不语。

  “蒲由马上奏,说想入朝觐见。”

  缇兰心下一惊,叔父来做什么?她竟渴望帝旭驳了叔父的请旨,只求叔父不要来。她害怕,她逃避。她深知叔父定是奉了父王的命入朝。或索赐物资,或求济注辇难民。到那时,她该如何自处?

  “敢问陛下的意思是?”

  “朕方才还在想。你既离了注辇已有半年,便是见见亲叔父也无妨。”

  他甫看见蒲由马的奏折,是有怒气的,他知道蒲由马的觐见必定不怀好意。他每次来,少不得带些东西走,且总要闹得帝旭不好在朝堂上驳他的面子。他亦知注辇的习性——从来都不是奏请,只是知会。那是从前紫簪还在时,他们恃宠养成的僭越。奏折送到他手上时,蒲由马怕是已赶了半月的路了。

  然而,方才他起身瞧见她,直挺挺地站着,那样谨慎局促,心里的怒火早已不觉熄了半分。

  离家半年有余,她当真不想家?且每逢使臣入朝,往往有本国的厨子、匠人跟从。不够,还带些本国的物产。蒲由马此番入朝,或可稍解她思乡之情。蒲由马不是第一次来了,他此番来,大徵,还是受得起的。

  帝旭百转心肠,待说出口,不也只有一句话么?

  缇兰亦不再言语。

  走至偏殿,帝旭扬扬袖子便坐下。眼前各色菜式,丰盛异常。

  缇兰却不啧声,兀自站在他身侧。她身后的碧红碧紫刚布完菜,也同她呆站着。

  帝旭抬头望着她,缇兰忙堆笑道:“陛下要吃什么?臣妾给您夹菜。”

  “朕用膳,不喜欢太多人伺候。”他又将目光投向那两个婢女。二人识趣退下,只留缇兰一人陪在他身边。她愈发局促。

  “没看到两副碗筷?坐下吧,你站着挡住光了。”

  缇兰听了此话,心内满是诧异。

  “再不吃,菜都凉了。”

  她连与父王同席的机会都屈指可数,如今,竟可同大徵皇帝同桌用膳。可是......她明明只是个和亲的庶出公主。她值得受此待遇吗?

  然而帝旭的语气,帝旭的眼神,似乎都在对她说:“值得。”

  她如梦方醒。

  她坐下,轻轻拿起碗筷。

  她不敢伸长手,只敢夹离自己最近的那道三鲜笋。这金筷子还嵌了宝石,略显粗重了,平素只能用木筷的她夹了几次都夹不上来。

  “连筷子也不会用么?真是够笨的。”帝旭说着,往她碗里夹了好几块笋。

  “谢陛下。臣妾平日只用木筷,没用过金筷子,手是有些笨。”她低头。

  “无妨,以后跟底下人说一声便是。”

  帝旭往自己碗里夹了几枚炙虾,又夹了几片萝卜,扒着饭送进嘴里。原来高高在上的帝王,吃的也不过是寻常玩意。

  缇兰就着碗沿将一片笋刮进口中,瞧着帝旭用膳的模样,偷偷笑了。

  笋片入口稍咸,但随即化淡,随着玉齿咬断,迸出清甜的香。

  “你笑什么?”

  缇兰小心翼翼地敛起笑容:“没什么,御膳房做的笋片好吃。”

  “这是冬笋,应了时季做的,是御膳房的拿手菜。”

  他唤了个内侍,不一会就送来了一双木筷。

  缇兰又往碗里夹了几片笋。

  “笋性稍寒,还是少吃些为好”,他看着在嚼笋的她,又道:“御膳房有个江南来的厨子,鱼羹做得也好。”

他说着,便给自己的汤碗里舀了一大勺鱼羹,接着又伸手去取缇兰手边的汤碗。

  “陛下,谢陛下,臣妾自己来便好。”缇兰起身,欲伸手按住他。

  “哪来这么多规矩。”他轻轻拨开缇兰的手,硬是给她舀了鱼羹。可怕她不爱吃,只舀了半勺。

  缇兰见状,只得再坐下。

  “今天御膳房做的牛乳糕不合胃口。方才见你正殿里摆了一碟点心,听那个小宫女说,是你们注辇的吃食。不知可否让朕尝尝?”

  缇兰心下一紧,酸橙花的香甜......

  她想起碧紫那日的话。

  她强撑笑意:“那点心需得热乎的才好吃,陛下若想吃,改日叫碧紫再做便是。”

  暂时,暂时还是先别让陛下对昶王的身份起疑吧。昶王是从注辇回朝的君王亲弟,如若昶王身份有异,注辇首当其冲。再者,叔父也快入朝了......

  “那好,改日再吃。”



  面纱下的那双眼,方海市猛然记起——他轻轻喊了声:“鞠典衣。”

  那女子梳了圆髻,只插几支只素银钗,一身褐色衣裙,全然不似昔日宫中着华服、梳高髻的典衣。

  “你要带我去哪里?我还有事。”

  “别想追了,他要去的地方,你一个人还是别去为妙。”

  鞠七七带他朝人群中走去。

  “我怕那人看见你我,我只快对你说了罢:陛下早命我来黄泉关调查细作之事,没想到又派了你来。看来你还不知道关内细作为何人,也不知跟那人交接的又是谁。你今日莽撞,要坏事。”

  “你早知道?为何今日才来找我?”

  “我可比你早来。宋典平日递信,比今日要大胆得多。你少到关外,我如何能入军营找你?今日可巧碰见你。”

  一只脏黑脏黑的羊羔忽然冲向他二人。

  

谢谢你看到这里呀!😺


  

附注:

  (按出现顺序)

  

  罗布麻:生长于河岸、山沟、山坡的砂质地。分布辽宁、吉林、内蒙古、甘肃、新疆、陕西、山西、山东、河南、河北、江苏及安徽北部等地。现广布于欧洲及亚洲温带地区。主要野生在盐碱荒地和沙漠边缘及河流两岸、冲积平原、河泊周围及戈壁荒滩上。


  河西菊:分布甘肃、新疆。旱生盐生植物,开黄色小花,叶退化,因枝条形态酷似鹿角,又名鹿角草,具有极高的观赏价值,是干旱区城市绿化上乘的地被植物和盆景植物。又因其耐干旱、耐盐碱,而广泛分布于新疆塔里木盆地的荒漠地区,是重要的防风固沙植物,在沙漠边缘地带具有重要的生态价值。


  骆驼刺:分布于中国内蒙古、甘肃、青海和新疆。生长在荒漠地区的沙地、河岸、农田边。耐旱,耐盐碱,抗涝,适应力很强。


  圆髻,如图: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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